刘庆邦
合作
既然两个人在一块儿如此幸福,他们结为夫妻不行吗?不行,贺品刚认为不行,金子华也认为不行。贺品刚在北京是大学本科毕业,金子华只是一个初中毕业生;贺品刚有工作,有收入,金子华无工作,无收入。贺品刚找对象,起码得找一个没结过婚的姑娘。像金子华这样的,比他大三岁不说,还结过婚,带着孩子。倘是娶金子华做老婆,不光对不起自己,跟父母也说不过去。贺品刚心里清楚,他和金子华搭伙过日子,不过是权宜之计,不是长久之计。他所利用的是金子华的资源。金子华有房子,住在金子华这里,他不必到处租房子住。金子华会做饭,而且做的饭很对他的口味,他不必再到街上买着吃。更重要的是,金子华作为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要眉有眉,要眼有眼,要肉有肉,要水有水,正好可以满足他的欲望。没认识金子华之前,他每月都要去“保健”几次,哪怕是*低档的“保健”,一次也要花去二百块钱。当然了,他住在金子华这里不是白住,也要花钱。他每月按时付给金子华三千块钱,就什么都有了。他还在寻找合适的对象,等把能与他合作一辈子的对象找到了,他马上就会离开金子华。金子华利用的也是贺品刚的资源。资源主要由两个方面组成,一个是贺品刚的钱,还有一个是贺品刚充沛的精力。金子华和丈夫离婚后,丈夫每月只给她一千块钱,说是小雨的抚养费。拿这点钱维持她们母女的生活远远不够。拿到贺品刚的三千块钱呢,日子就可以过得下去。另一个资源就不必说了,贺品刚还是一个小伙子,小伙子的精力正在盛头上,那是相当厉害。她正好可以采贺品刚的阳,补一补自己的阴。金子华之所以不打算和贺品刚结为夫妻,除了觉出贺品刚并不是真心爱她,和她在一块儿不过是逢场作戏,还有一个原因,虽然她和丈夫分手了,但丈夫没有另娶,还和她保持着联系。丈夫常给她打电话,高兴了,就开着车跑到家里来,把激情重温一下。丈夫反对她再和别的男人结婚,如果她另嫁他人,他就不再给小雨抚养费了。丈夫是北京人,干的是公职,丈夫之所以愿意娶她这个外地人为妻,看重的是她的姿色。丈夫还有一个想法,是希望她能为他们家生一个男孩儿。她没生出男孩儿,丈夫有些灰心,便在外边胡搞八搞,把钱都花到野鸡身上去了。金子华忍无可忍,便提出和丈夫离婚。她本来想吓一吓丈夫,让丈夫回心转意。不料丈夫来个顺水推舟,果然把婚给离了。丈夫把房子给她留下,只把车开走了就完了。丈夫偶尔回来给她下种时,在她耳边吹的还有风。丈夫说,因他有公职在身,按国家规定不能生二胎。现在他们离婚了,如果金子华再生,他就可以不负责任。要是金子华为他生一个男孩呢,他就考虑和金子华复婚。丈夫的父母名下有两套房产,以后这些房产都是他们的。房产当然是好东西,北京的房价蹿着蹦子往上长,谁手里有几套房子,便有了一切。没有房子呢,只能寄人房下,连老婆都找不到。贺品刚就是因为买不起房子,谈一个对象,又谈一个对象,其结果都是吹灯拔蜡。贺品刚的父亲事前没跟贺品刚打招呼,突然就到北京来了,并找到了贺品刚所在的公司办公室。贺品刚有些慌乱,也有些不悦,问父亲:你为啥不先打个电话来呢?现在打电话这么方便?父亲嘿嘿笑着,没有解释来之前为啥没给贺品刚打电话。父亲为贺品刚带来的有木耳、蘑菇,还有一布袋子土豆。贺品刚说:北京什么都有,你带这些东西干什么?父亲说:木耳、蘑菇都是他到山上采的,野生的。土豆是他自己种的,一点儿化肥都没上,吃起来面得很。父亲提起贺品刚小时候,说你小时候*爱吃我种的土豆了。什么小时候不小时候,小时候早就过去了,现在都快变成老时候了。既然父亲来了,他让父亲马上回去不大现实,他安排父亲坐下,给父亲倒了一杯热茶,让父亲慢慢喝,自己躲到外面给金子华打电话,说他父亲来 了。金子华一听马上表态:谁的父亲谁接待,你千万不要把你父亲带到我这里来,来了我没法儿处理。贺品刚说他父亲很可笑,除带来了木耳、蘑菇,还带来了一袋子土豆。金子华没有随着贺品刚笑话贺品刚的父亲,她说:别别别,我现在正在减肥,土豆含淀粉太多,我一个土豆都不吃。贺品刚听出金子华的口气有些急,好像他的父亲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瘟神,他说:你急什么,我也没说带老人到你那里去,我只是跟你说一声,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金子华的口气这才缓和一些,说知道了。说罢就把手机关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