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内容试读
一直收获到中秋季节，他们没有取过几次网。
中秋之后，风凉了，涌大了，取网躲风的次数也渐渐多起来。四个人累得腰都要断了，每个人都明显地消瘦了。老七叔甚至真想让袖网闲息一段。但风过之后，他们还是将网系到根上了。正像好多打渔人一样，他们本来是要等更多的大鱼，可是他们等来了一场灾难。
这一天并没有变天预报，老七叔斜倚在铺子外边的油毡纸上吸烟。他是在磕烟斗时瞟了一眼天空，发现了一片奇怪的云彩。他立刻跳起来，呼喊着曹莽和两个儿子去海里取袖网。
网很快要取上来了，天还没有黑。可是西北天空变得那么紫，老七叔看了看，手都有些抖动了。偏偏剩下的一截儿网拖不上来——
疾流不知何时竟将坚牢的网根移了位，网脚勒在乱礁上了！当老七叔弄明白这一切，脸上立刻渗出了一层冷汗。他犹豫了一会儿，抹掉脸上的汗珠说：“割网吧……”
扔掉半截子袖网，心太狠了些！曹莽摇摇头。
黄昏即将来临了。两兄弟说：“莽弟，再不走，要挨上风了。”
曹莽咬着嘴唇，两眼死盯住变黑了的海水，沉着脸说：“挨上吧。”
老七叔暴跳起来：“你这个黑汉！割网走船！”
曹莽还是沉着脸。
老七叔使个眼色，两个儿子突然拦腰将他抱住了。曹莽愤怒地大叫一声，叉开两腿，一下子将他们摔倒在甲板上，接着翻身跳到水里。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从水中露出脑袋喊：“我爸爸就死在这上面，这就是那片乱礁！”他说完乌黑
的头发在水中一闪，不见了。
老七叔的两个儿子哭起来。老七叔喊：“住嘴！”
后来曹莽又在水上露过两次脸，但并没有上船。他再一次潜下时，水面上有一道血水。老七叔见了，赶紧跳下水去。
两兄弟喊叫起来，声音里透着无比的恐惧。
住了一会儿，曹莽终于浮上来了。他周身带着血口子，身边的水立刻红了。老七叔也浮上来，一把将曹莽拉到船边。两兄弟和父亲把曹莽放在了甲板上。他身上的血口子深深浅浅，多得数不清，还在往外流着血。两兄弟把他血糊糊的腿伸开，看到左脚被什么咬掉了一个脚趾，腿肚上，是黑乎乎的一个肉洞。
老七叔流下了眼泪。
他用嘶哑的嗓子喊道：“割网！走船！”
曹莽还想爬起来。可是他正要伸出手和两兄弟争刀子，昏了过去。
网割断了。船往回开去了。老七叔告诉两个儿子：“网真是勒到乱礁上了。曹莽身上的
血口子是礁上的蜊子皮割开的。他可能还遇见过鲨……”
黄昏来临了。巨涌一个紧连着一个出现了。
老七叔不断向两个儿子呼喊着，可大海的呼啸淹没了他的声音。船体好像陡然落到了狭窄的
巷子里，水的墙壁，柔软而可怕的墙壁，随时都有可能坍塌。他们的船在挣扎。他们听见了船的
骨头在“咕咔”地响着。后来，他们不得不将一个流网抛到海里，拖住摇摆的船……
岸上有人为他们点起了大火，他们可以看到在火边活动的影子了。两兄弟奋力扳橹。老七叔喊着：“瞪起眼来，别让船横了！……”
大火离他们只有半里远了。两兄弟兴奋地呼喊起来。老七叔却一动不动地伏在甲板上听着。
他听到了“呜——噗！”的声音，绝望地说：“海边有‘瓦檐浪’。坏了，靠不了岸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