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名篇 美文悦读
同题散文 作文范本
“同题散文经典”丛书,由著名学者陈子善、蔡翔主编。从中国现代名家经典作品中攫取的精华篇目。囊括了鲁迅、茅盾、郭沫若、老舍、郁达夫、朱自清、林语堂、梁遇春、冰心、张恨水、汪曾祺、王安忆等诸多现当代散文大家的经典名作。
从一个全新的角度对中国现代散文名篇进行一次整体的梳理和分类。
面向的人群广泛,适合于一般大众读者,对学习写作者也会有很大的启发
中国素来是一散文大国,古之文章,已传唱千世。而至现代,散文再度勃兴,名篇佳作,不胜枚举。阅读经典散文,亲近母语的魅力,具有着重要的意义。“同题散文经典”丛书对中国现当代的散文名篇进行重新分类,按照不同的主题编选成册,比如山、河、湖、海、春、夏、秋、冬、风、花、雪、月、醉、生、梦、死、衣、食、住、行等。这样的分类编选,将不同名家创作的相同主题的经典散文编选成书,每册的内容相对集中,既方便读者阅读,也可作为学习写作的范本。
本书精选现当代著名作家以“醉”为主题的经典散文,有黄裳的《酒话》、丰子恺的《湖畔夜饮》、贾平凹的《酒》、巴金的《醉》、林清玄的《飞觞醉月》等,共收编以酒为主题的名家经典散文44篇。
主编者简介:
陈子善,著名学者、书人、张爱玲研究专家。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现代文学数据与研究中心主任。长期致力于中国现代文学史料的搜集、整理和研究。
蔡翔,著名文学评论家、中国现当代文学史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上海作家协会理事,曾任《上海文学》杂志社执行副主编,现为上海大学中文系教授、中国现当代文学博士生导师。
目录
谈酒周作人1
酒话黄裳5
酒话陆文夫7
酒呓从维熙11
借题话旧方成16
饮酒梁实秋20
独饮小记洛夫24
湖畔夜饮丰子恺29
吃酒丰子恺33
我的喝酒王蒙37
诗人与酒洛夫45
酒前高人柳萌50
路上遇到的酒鬼南子53
马丁尼之恋刘绍铭56
酒钱君匋59
酒柯灵63
酒贾平凹69
利口酒张炜72
瓶中何物周涛79
醉巴金85
醉酒黄裳87
醉福忆明珠91
做鬼亦陶然陆文夫96
壶边天下高晓声99
酒醉台北从维熙109
飞觞醉月林清玄113
微醉之后石评梅131
醉后庐隐134
醉酒赵凝138
醉也难不醉也难张洁140
酒不醉女人叶梦143
斗酒不过三杯舒婷145
劝酒谌容149
酒和方便面宗璞152
清芬的酒味苏叶156
酒婆冯骥才160
母亲的酒李国文163
醉巴金167
醉蔡澜172
何以解忧?余光中174
醉丹青鲁光187
野花香醉后孙福熙192
茶之醉叶文玲196
茶醉姚宜瑛199
谈酒
周作人
这个年头儿,喝酒倒是很有意思的。我虽是京兆人,却生长在
东南的海边,是出产酒的有名地方。我的舅父和姑父家里时常做几
缸自用的酒,但我终于不知道酒是怎么做法,只觉得所用的大约是
糯米,因为儿歌里说,“老酒糯米做,吃得变nionio”——末一字是
本地叫猪的俗语。做酒的方法与器具似乎都很简单,只有煮的时候
的手法极不容易,非有经验的工人不办,平常做酒的人家大抵聘请
一个人来,俗称“酒头工”,以自己不能喝酒者为最上,叫他专管鉴
定煮酒的时节。有一个远房亲戚,我们叫他“七斤公公”,——他是
我舅父的族叔,但是在他家里做短工,所以舅母只叫他作“七斤
老”,有时也听见她叫“老七斤”,是这样的酒头工,每年去帮人家做
酒;他喜吸旱烟,说玩话,打马将,但是不大喝酒(海边的人喝一两
碗是不算能喝,照市价计算也不值十文钱的酒),所以生意很好,时
常跑一二百里路被招到诸暨嵊县去。据他说这实在并不难,只须走
到缸边屈着身听,听见里边起泡的声音切切察察的,好像是螃蟹吐
沫(儿童称为蟹煮饭)的样子,便拿来煮就得了;早一点酒还未成,
迟一点就变酸了。但是怎么是恰好的时期,别人仍不能知道,只有
听熟的耳朵才能够断定,正如骨董家的眼睛辨别古物一样。
大人家饮酒多用酒盅,以表示其斯文,实在是不对的。正当的
喝法是用一种酒碗,浅而大,底有高足,可以说是古已有之的香宾
杯。平常起码总是两碗,合一“串筒”,价值似是六文一碗。串筒略
如倒写的凸字,上下部如一与三之比,以洋铁为之,无盖无嘴,可倒
而不可筛,据好酒家说酒以倒为正宗,筛出来的不大好吃。唯酒保
好于量酒之前先“荡”(置水于器内,摇荡而洗涤之谓)串筒,荡后往
往将清水之一部分留在筒内,客嫌酒淡,常起争执,故喝酒老手必
先戒堂倌以勿荡串筒,并监视其量好放在温酒架上。能饮者多索竹
叶青,通称曰“本色”,“元红”系状元红之略,则着色者,唯外行人喜
饮之。在外省有所谓花雕者,唯本地酒店中却没有这样东西。相传
昔时人家生女,则酿酒贮花雕(一种有花纹的酒坛)中,至女儿出嫁
时用以饷客,但此风今已不存,嫁女时偶用花雕,也只临时买元红
充数,饮者不以为珍品。有些喝酒的人预备家酿,却有极好的,每年
做醇酒若干坛,按次第埋园中,二十年后掘取,即每岁皆得饮二十
年陈的老酒了。此种陈酒例不发售,故无处可买,我只有一回在旧
日业师家里喝过这样好酒,至今还不曾忘记。
我既是酒乡的一个土著,又这样的喜欢谈酒,好像一定是个与
“三酉”结不解缘的酒徒了。其实却大不然。我的父亲是很能喝酒
的,我不知道他可以喝多少,只记得他每晚用花生米、水果等下酒,
且喝且谈天,至少要花费两点钟,恐怕所喝的酒一定很不少了。但
我却是不肖,不,或者可以说有志未逮,因为我很喜欢喝酒而不会
喝,所以每逢酒宴我总是第一个醉与脸红的。自从辛酉患病后,医
生叫我喝酒以代药饵,定量是勃阑地每回二十格阑姆,蒲陶酒与老
酒等倍之,六年以后酒量一点没有进步,到现在只要喝下一百格阑
姆的花雕,便立刻变成关夫子了。(以前大家笑谈称作“赤化”,此刻
自然应当谨慎,虽然是说笑话。)有些有不醉之量的,愈饮愈是脸白
的朋友,我觉得非常可以欣羡,只可惜他们愈能喝酒便愈不肯喝
酒,好像是美人之不肯显示她的颜色,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黄酒比较的便宜一点,所以觉得时常可以买喝,其实别的酒也
未尝不好。白干于我未免过凶一点,我喝了常怕口腔内要起泡,山
西的汾酒与北京的莲花白虽然可喝少许,也总觉得不很和善。日本
的清酒我颇喜欢,只是仿佛新酒模样,味道不很静定。蒲陶酒与橙
皮酒都很可口,但我以为最好的还是勃阑地。我觉得西洋人不很能
够了解茶的趣味,至于酒则很有功夫,决不下于中国。天天喝洋酒
当然是一个大的漏卮,正如吸烟卷一般,但不必一定进国货党,咬
定牙根要抽净丝,随便喝一点什么酒其实都是无所不可的,至少是
我个人这样的想。
喝酒的趣味在什么地方?这个我恐怕有点说不明白。有人说,
酒的乐趣是在醉后的陶然的境界。但我不很了解这个境界是怎样
的,因为我自饮酒以来似乎不大陶然过,不知怎的我的醉大抵都只
是生理的,而不是精神的陶醉。所以照我说来,酒的趣味只是在饮
的时候,我想悦乐大抵在做的这一刹那,倘若说是陶然那也当是杯
在口的一刻罢。醉了,困倦了,或者应当休息一会儿,也是很安舒
的,却未必能说酒的真趣是在此间。昏迷,梦魇,呓语,或是忘却现
世忧患之一法门;其实这也是有限的,倒还不如把宇宙性命都投在
一口美酒里的耽溺之力还要强大。我喝着酒,一面也怀着“杞天之
虑”,生恐强硬的礼教反动之后将引起颓废的风气,结果是借醇酒
妇人以避礼教的迫害,沙宁(Sanin)时代的出现不是不可能的。但
是,或者在中国什么运动都未必彻底成功,青年的反拨力也未必怎
么强盛,那么杞天终于只是杞天,仍旧能够让我们喝一口非耽溺的
酒也未可知。倘若如此,那时喝酒又一定另外觉得很有意思了罢?